一切想通了就好
他是这样说的,坐在椅子上,抱着一个孩子,右手鼓弄着奶粉,桌上放的是中药、玩具与一本本的账本,房外的车床隆隆地叫着,宽敞的房间里透进几缕不明不暗的光。
“想通了就好”他看了看我们,腾出一只手抖了去了烟灰 “我倒也不怎么关了,每天也睡得挺好”
我坐在沙发上静静地听着。我每年都要到他家来,因为他是我奶奶的亲妹的丈夫,我的亲戚,先是年末拜年,再是每年大年初一的中餐,他家平时很少有客人光临,在过年时却很热闹,因为我九十多岁的阿太住在这里。亲戚们便一起来贺岁,我对他了解不多,只知道他是先前被改革开放带起来的有钱人,当下六十多岁的他名下有着一家五金厂,还在帮他的女儿照顾他的外孙。
“那时就应该要当心了”他看了看那两腿伸得直直的孩子,“那时哪知什么‘近亲结婚 ’只是隔了三代,基因在儿子女儿也没有爆发,哪知这小子却偏偏中了奖,刚生下还好好的,现在越来越不行了。”
我看了看那张检查报告,写着“重症肌无力”,那正是他怀中两眼直直的孩子,孩子的母亲在生好他以后也基因爆发,说是不能累到,便每天待在他爸妈家中,去年孩子进过一次抢救室后,大家便似乎明白了结局。但他也愈加当心,每天兜转在车床与孩子间,似乎一刻也没闲。他过去家境贫寒,做了上门女婿走南闯北,凭着自己精明能干,干出了一番事业,没想到年纪大了却愈发辛苦,奶奶说他这里“劳碌命”,他则不以为然,家中的几乎每一件事也都要先过过他的手后,他才放心的下。
“现在每天5点钟起来。开机床,买菜、烧菜还要喂小孩、抱小孩,还要时时刻刻看着他,转来转去得都记不得时间。一下就到了晚上,孩子现在到还好每天给他喝中药。那药要好几百块一贴,效果倒也还好,有时孩子不行了,就去让那巫师来叫一叫,也挺有用,算一算一个月用在他身上花的钱就要上万,不过人在就好呀,现在一天就是一天,他的命也就这样被我们吊着,这么想来,也不那么难过了,钱反正也供得起,想通了就好。”他习惯性的向屋外的厂房望了一望了,“我的身体也可以有时累也挺正常,不过只要每天饭吃好,觉睡好,心态放平就没事了,孩子他妈现在倒也还好,不用怎么照顾了,反正那孩子现在睡我们这儿,不过哭起来倒也折腾,还要给他洗身子……”
我暗暗地琢磨着他的话,想品出些味道,这样谈了许久,那孩子伸了伸手,他站了起来吧孩子交给他的妻子,去车间“督工”在光阴间我看到他那黝黑、精瘦的脸、那似有似无的笑容以及他已经舒展了的却无法抹平的皱纹,我们与他道别,他送我们到门口,看着我们出了门,上车,一起在归途中期盼大年初一的再聚。
车在林荫道中行驶着,阳光在树叶交叉间投生矛盾的光影,我看着窗外,似乎想到了什么,忽然问道爷爷:“他亲家还健在吗?”
“在,当然在,或许偶些人真的想通了,可有谁放得下呢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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