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要相信，漫漫长夜里，有一对热切的目光，和你一样痛苦地，注视着你。
题记
我光着脚，独自坐在高高的花岗石堆上，目光散乱地跌落在脚下冷漠的石阶上。远方，寸草不生的砂砾流水般把我团团围住；空气晃动着，撩拨着我对存在的渴望。我想着，谁打这里经过就跟谁走吧。
他终于来了，一步一步，从地平线慢慢地驶近了；夕阳剪出了他的身影，呼呼的风中，他像一叶孤舟在滚滚的波涛中起伏。
我下定了决心，催促自己去追随他的脚步；我摇晃着，挣扎下石堆来：石阶用凝固了的岩浆在我脚底打上烙印，像他一样地，黑眼睛，黄皮肤。我匍匐在地，像影子一样地紧紧跟着他。我们共同闯过盘踞千年的枷锁；而天边的斜阳，如同一只充血的眼睛，拉扯着我们长长的影子，阻碍着我们前进的脚步——我知道，这是他前世生命发出万丈光芒的时刻——突然，砂砾都成了真正的波浪，毫不留情地没过了他的头顶。
他忘了一切，可我没忘：在明亮的产房里，我跪在他的面前，无数次地呼唤他的名字，可他只是哭；他像一个饥肠辘辘的希腊人，没日没夜地大口呼吸着，毫不在意这洁净的空气是否属于自己；他还流着口水，晃荡着大脑袋，奋不顾身地扑向自己的影子，咀嚼着空气，仿佛在大快朵颐；我凝视着他，却从没见到过睿智与淡定，在他那大得骇人的茫然的瞳孔中，我只能看见我的孤独和我未来的孤独。
我孤独地生活着，常年缄默不语。从此他成了我的伤心之地，我不愿再看他，只是一个人痛苦着。直到有一天记忆像闪电一样一次次震荡着我，我看到一丝希望：那个跋山涉水而来的伟大人物，不断地浮现在我的脑海；我仿佛又回到那个黄昏——于是我向他走去。
哪怕他不再是过去的那个他，我也一定能成就他。“告诉他方向，告诉他方向；把灵魂还给他，把灵魂还给他……”这声音不断地回响着。我告诉我自己用心接纳他，就像从前一样信任他。于是——每当他失神地望向视线得不到回应的地方，我贴着他坐下，向他描述，描述他曾独自到过的地方，在芸芸众生的期盼中，他是自己的肩膀。
可他从未向我转过头来，只是像一尊雕像般黯然神伤。
我才发现，孤独永远地夺走了我的言语。
我不失望——失望此时就像一记重拳砸到了棉花上一样无力，我感到我的大脑发出一声划破天际的尖叫——就像是被猛压到水中，却不能挣扎；像一只误入废弃蛛网的可怜小虫，我的灵魂暴露在空空的天空下。被拧干的神经蓬草般塞满了我的头颅。我简直想不出比这更坏的命运——是的，我开始爱你了，我开始捡起你曾经被我丢掉的每一部分，可我还能怎样弥补我的过失呢？我对你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失望；而你即将带给我的无比欣悦呢？你再也听不到了。
我默默地流泪，我在梦中抱紧冰冷的枕头，全身肌肉紧绷，抽搐着，仍感觉到怀里的不过是虚无。
我就这样沉默地，永远成为了他的影子。我爱他，我忠实地跟着他不离左右；有好多次，他独自蹲在漆黑的房间里，没有影子的房间里，仿佛他终于要认识到伟大的、孤独的人一路走来，有没有影子是无关紧要的了一样——而我只能默默地望着他。突然，我感到一只汗水湿透手心的手触碰到了我的手，耳畔是雷鸣般的发问：“我是谁？”我眼冒金花，仿佛又听到那一个夕阳注视下坚实的脚步声拨开浪花的傍晚；在没顶的汪洋中，我隐隐约约看见的，是太阳湿润的眼眶。我又感到，他的心脏有力地搏动着——他舒展四肢，拥抱着大地，拥抱着他自己，拥抱着我，拥抱着他的灵魂，拥抱着一星的无垠。
“我或许无法普照大地，但十几年的缄默后，你从我心中升起；你我都牢牢抓住不放自己的初心，在孤独的陪伴中，我们终将明白，使命——是只属于你我的默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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