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过有痕,日出无声

发布于 2021-02-16  545 次阅读


日头出得老高,房间里的空气如一潭静水般端庄。双脚冰凉,顶在电脑桌下,大腿不由自主地打颤,引得显示屏也一下一下地哆嗦。抖腿,似乎是有些不文雅,然而寒冷,这在人类披上文明外衣前的老友,当青春永驻的他再次造访,谁能不敞开心胸笑脸相迎呢——他满手的霜痂又夺走了我空空的两手热气。

我于是展开蹙缩的背脊,有皮肉吱呀呀地叫唤;把脚抽出来,它立刻抖着松垮的拖鞋拍打地板,发出身不由己的哒哒声。我从垫着瘫软坐垫的矮椅上挣扎起来,推开蛮不情愿的玻璃窗,好让瞎子般的太阳把盲杖伸进窗来,也收容焦急的寒冷肥胖的身躯,施舍给他房间的阴暗一角作为在白日的蔽身所。

偶尔有风,不时撩动已有一道道裂痕的遮阳灰纱;深棕色的帘幕小心翼翼地拂动着,缀满的流苏像一颗颗心,在沉默中佯装平静。风有敏锐的双眼,额头写满代表着睿智的圆滑细纹,他好奇地张望,却换来“清风不识字,何故乱翻书”的嘲笑声——茫茫历史的隧洞中,谁又能说自己有所见识呢?仔细听这风声!窗外三丈远的地方,有排成建制的樟树叶在风中受着检阅,乌压压地山呼万岁。我的目光投向远处,刚好瞥见风挨家挨户地盘查,对面楼房的窗户晃动着,光影在流,有人俯身拖地。

风声送来更多的消息。金属大大咧咧的摩擦声,伴着锈蚀的一点迟钝,是有人在公园沉淀紧张的神经。嗒嗒嗒的撞击声,是楼下在修墙。汽车短促的一声鸣笛,焦虑中显着含蓄。头顶传来大挂钟咚咚的报时声,一共敲了十二下,呀,正午了。

我把自己放逐到洒满金光的阳台上,搓衣板边的圆木桶里空空的,没有要晾的衣服。满盆的芦荟横七竖八地长着,带刺的叶片上浅绿色的斑点像该隐额上的记号。顶着圆片叶的铜钱草遮挡着太阳光,在暖融融的空气中微微晃动着。一些泛黄的枯茎从花架上垂落下来,夹杂着小小的新生叶片,褐色中有墨绿,再从墨绿渐变到嫩黄,如一道斑斓的瀑布。阴暗处的吊兰打着哈欠,毫不在意自己长发及腰。没有蜂群,也没有彩蝶翩翩,三角梅仍绽开花苞,对着枝下傲慢的仙人掌莞尔一笑。

背后,有鸟儿在嬉闹。我转过身去,趴在窗台上:依旧红彤彤的一串灯笼下,一个戴着黑口罩的孩子踉跄着脚步,在追赶拎着行李大步向前的他的父亲;香樟的一树绿叶,又被风吹得露出了浅色的叶子背面;楼上人家晒的棉被,摇摇晃晃地拨弄着阳光。东方,也许明天太阳升起的地方,瓦浪连绵,远山青翠。

我伸长的脖子缩回衣领中,风正吹着厚厚的打卷的白云飞速地覆盖金光照耀下的土地,连同一位在井边洗碗的老媪;而云层的背后,又是一个开满金花的春天。


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