驶向童年的列车

发布于 2021-02-16  216 次阅读


我不顾众人的白眼,粗鲁地拨开人群,攥着揉成一团的车票,大汗淋漓地冲上站台,扒开即将关闭的车门,硬生生挤了进去。

终点站——童年。这是车票上的字样。不知道这张车票是怎样出现在我的书桌上的,我在与一道物理题目奋战时注意到了它。烦躁的我残暴地将它扔进纸篓的一两秒后,迟疑着拾了起来——自然是不信,可它似乎有一种魔力,如磁石一般诱惑着我,由不得我不信。

坐定后,我长出了一口气,嗅到车厢散发出的一股好闻的浆果气味,似乎想竭力营造一种令人心安的气氛。此时,我注意到,车厢内的旅客几乎都揭开了各自身旁的遮光窗帘,聚精会神地趴在玻璃窗上看着什么。我也好奇地揭开窗帘,却几乎被吓了一跳——窗外的“风景”,是深锁双眉,趴在题海中奋笔疾书的我!随着列车缓缓开动,眼前的“风景”也在逐渐变化。于是,我看见了盯着青黑眼圈、神情疲惫的自己;看见了面对难题束手无策的而深深自卑的自己;也看见了初入高中、远离家乡与亲人、迷茫惶惑又无助的自己。

背景渐渐变明亮了。童年的记忆随着列车的前进逐渐涌入。我看见了每经过一次玩具店就增加一个的娃娃,看见了骑在父亲肩上“走”过的小路,看见了外公接送我上下学的自行车与草帽,看见了外婆每天为我做的冒着热气的饭菜;我也听到了每每我无理取闹地耍赖撒娇时大人们的安慰,听见了一个个睡前童话,一枚枚落在我额前的吻。视线逐渐模糊,灼热的泪水滚过我的脸颊。

为什么,最美好的总是再也回不到的过去?

我苦笑了。即使童年的生活那么美好,在当时我却仍然不懂得珍惜。当时的我,最渴望的事总是长大成人,天真地以为成了大人便可以自由自在、无拘无束地享受生活。然而,尽管现在还尚未成年,却早已知道成人世界遍布着不可言说的苦楚;尽管成人之苦也许品尝了不到半分,却开始留意追忆起再也回不去的童年了。

这是人生的可悲之处吗?

凡是到不了的,回不去的,总是令人心生羡慕。

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。现在,我不能尽情享受童年喜欢的动画片了,不能去儿童公园,也不能撒娇耍赖了。再没有哪个大人可以轻易将我抱起,我也不能随心地表达自己最真实的情感。最令我可悲的是,我已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内心一点点染上世俗的污浊,一点点被功利浸染,再也不负当初的纯洁。内心的杂质越积越多,脸上的面具也越来越厚了。

“你若愿意,大可留下来。”列车缓缓地靠岸,停住。广播里,响起一个完美得近乎失真的声音。

我不禁通过打开的车门向外望去,浮动着的一片,是那梦一般绚烂而易碎的童年。只要我迈出车门,便可永远停留在最无忧无虑的童年?便可以逃避那无休无止的作业与考试?

逃避?

我迈出车门的一只脚忽地顿住了,深深地吐了一口气,像是呼出了这些年来的郁结,转过身去,抬起头,眼中蕴含着无比的坚定。

“不。”

这么久来,我一直在逃避。我始终不愿意面对我们终要长大,也终将承担越来越多的责任的现实。这么久来,是我一直在逃避,因为怯懦与自私,一度将童年美化,一度地麻痹自己,将其构建成逃避现实的伊甸园。这么久来,我不断地通过追忆不可再得的岁月而忽视了当下。

不,我不能总是待在温室里,去逃避总会降临的风雨;我不能一直躲在温暖的羽翼下,因为总有一天狂风暴雨会将它们撕裂,将我彻彻底底地暴露其中,摧残殆尽。我不愿意,一辈子成为依附我的父母生长的丝萝,我更希望,自己可以长成悬崖峭壁边的一棵树,用我的力量去一生一世地守护他们。

正在此刻,我听见车站轰然倒塌的声音,也听见了我的内心,自私与怯懦破碎的声音。面对未来的勇气在废墟上被重建。


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